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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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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第一章

十一月底,隴城已經入冬。

昨夜下過雨,屋裏開著空調。玻璃窗外凝結一層水汽。

袁澤揉著眉間,“你為什麽在紐約多呆了一天?”

姜引墨烏黑的眼眸輕垂,“我去見了一個朋友。所以,晚走了一天。”

最近天氣不太好,現在才中午,天便陰沈沈的。屋裏開了燈,姜引墨坐在內側靠窗的沙發上,烏黑長發垂在腰際,幾縷從肩膀滑落,襯著臉龐肌膚柔白如暖玉。她長身纖美,玲瓏有致,被暖色燈光包裹著,在白色墻壁上拓下一個秀致美好的光影。

“你耽誤這一天不要緊,有人拍到你和黎迎一起出現紐約機場。”袁澤敲著手背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倆這段時間的緋聞都要成為實錘了!”

“你自己瞧瞧。”袁澤翻著手機,念給她聽,“#黎迎姜引墨同現紐約機場  疑似戀情曝光#”

姜引墨任他說。雖然她也不願意跟黎迎同時出現在熱搜上,但這的確是她推遲一天回國造成的。

三天前,姜引墨應EV雜志邀請,去紐約拍雜志。雜志拍完後,姜引墨沒有跟著團隊回國,而是推遲了一天。正是推遲這一天,便被狗仔拍到和黎迎前後進紐約機場的畫面。

“《歧路》我們還在談合同。這是陸申導演多年籌備的作品,他的團隊很謹慎。這次再被黎迎的粉絲圍追堵截,我們的合作就泡湯了!”

冷白的指尖劃著手機,姜引墨看著熱搜上的新聞,“黎迎是去華盛頓參加音樂節,為什麽會出現在紐約?”

“這就是他家團隊的一貫伎倆。”造新聞又不一定需要雙方配合,獨角戲也能演的很好。黎迎所在公司旗下還有一批營銷號。

袁澤深吸一口氣,看著姜引墨清冷絕艷的臉,又很難說出很重的話。

其實,按娛樂圈的咖位來說,姜引墨和黎迎同時出現在熱搜上,被說蹭熱度的應該是姜引墨。但黎迎這種黑熱度,任誰都不想蹭上。

黎迎——內娛二三線男明星,更準確來說是前頂流。三年前,參演耽改劇後,火的一塌糊塗。但熱度才持續八個月,各種黑料便頻頻傳出,結過婚改年齡先不說,早年汙穢言論、被富豪包養之類負面消息層出不窮。

雖然風波後,黎迎人氣下降了不少,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又有背後資本的支持,依舊能穩在二三線上。

這之後,其留下的粉絲瘋魔無比,看誰都想迫害他家哥哥。跟每一位合作演員都能撕上一場,成為百家雷。

其中最無妄之災的便是姜引墨。兩人只是同期上過拼盤的綜藝節目,甚至沒說兩句話。但黎迎團隊正與前情侶CP解綁,姜引墨成了最好的新CP工具人。

期間,還有知名狗仔團隊出來錘料——前耽改頂流正與清冷破碎感白月光天花板小花交往。這種模棱兩可的營銷,還在熱搜上掛了一天。

姜引墨入行三年,其中兩年的時間都在拍戲。她雖然憑借顏值和幾個令人深刻的配角吸引了不少粉絲。但粉絲基礎很弱,對面輕輕一打,就把粉絲底盤打散了。更何況,大眾對黎迎固有印象並不好,跟他扯上後,連累姜引墨的形象也下降了許多。

被黎迎及其粉絲炎上的兩個月,姜引墨的黑粉和黑熱搜成指數增長,各種造謠和負面消息層次不窮。

當然,還有其他明星團隊在背後有目的性的截爆姜引墨。

袁澤看著她,“我說這話,你可能不愛聽。”

姜引墨瞅他一眼,“你先說。”

袁澤:“你既然跟稷山編劇很熟,讓她、”

“不行。”姜引墨直接打斷道,“我不想給她添麻煩。”

編劇稷山,原名紀姍。是她媽媽的師姐,也是她阿姨,還是這世界上她為數不多尊敬的長輩。黎迎那邊是個不定時炸彈,她不想要紀姍承擔風險,欠下人情。紀姍阿姨已經幫她夠多了。

袁澤吸氣,穩著自己不跳腳,咬牙問,“那你想怎麽樣?”

姜引墨濃睫輕垂,紅唇微啟,“我再想想辦法。反正下個月入組拍《昭陽公主》,《歧路》還有時間。”

袁澤真想別讓她這麽天真,娛樂圈瞬息萬變,很快就會被人踩下去。姜引墨的資源掉了那麽多,難道僅是這一個緋聞嗎?

錯!是無數藝人眼饞她的資源,趁虛而入,共同截爆的結果。

但袁澤也不是什麽魔鬼經紀人,看著她纖薄的背影,盡量好聲說,“你再想想。下個月入組,你先好好休息。”

姜引墨:“嗯。”

袁澤又說,“明天聯系一下陳明導演,多跟、”

姜引墨清透的眼皮擡起,“我明天有事。”

袁澤咬牙道,“你又有什麽事?你現在老實呆著,哪也別去是最好的。”

姜引墨慢聲跟他說,“明天是我爺爺二十周年的忌日,我要參加祭祖。”

袁澤瞬間不做聲了。“……哦,好。需要我派車送你嗎?”

“不用。”

***

昨夜下過雨,直到中午,空氣中還有些洇冷的濕意。風一吹,這濕意便往人身上掃,寒意沁骨。

姜引墨先去花店拿定的茉莉花,這是奶奶最喜歡的花。花店老板娘將打包好的花束交給她,視線還不忘往電腦屏幕上瞥。

那是一則商業新聞,匯森集團掌權人獨子顧涉洲回國,三個月內,接連拿下百億大單。最近,與寧格集團小公主褚幼茉……

清透的眼皮落向屏幕,新聞視頻裏只有一個側身的剪影,能知道的是男人身量很高,深色的西裝修飾著利落的線條,肩寬腰挺,身形落拓。

“哎呀,聯姻啊。這些豪門又有熱鬧看了。”老板娘感嘆一番道,“跟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也沒關系。”

姜引墨收回視線,手機掃了下付款碼,付賬後,走出花店。

***

四十分鐘後,一身黑色禮服的姜引墨,回爺爺奶奶住的別墅,也是姜家老宅。

東郊的莊園,是隴城老牌的別墅區,是隴城老錢一代的身份象征。姜引墨到達時,門口停了十多輛黑色的轎車。

昔日開滿茉莉花的小院已經是一片荒蕪地,除了院外的柏木,已經不見絲毫綠意。

姜引墨抱著茉莉花走進院子,便與出別墅大門的姜頌昇遇上。姜頌昇是她二叔的兒子,她堂哥。姜頌昇看到她,眉眼露出不屑,譏諷道,“哎呦,這不是□□星,奶奶最愛的孫女麽。”

姜引墨連眼神都沒分給他一個,徑直走向別墅。見沒理他,姜頌昇在她背後又嗤了聲。

姜引墨進門,二叔一家人都在,二叔二嬸,以及他們的二女兒姜頌薇,準兒媳蘇清羽。一屋幾口人正在很和諧熱鬧的跟來的親屬說話,見她進門,幾人頃刻息聲,看向她。

二嬸於芷笑著過來,“墨墨來了。”

姜引墨“嗯”了聲。

姜頌薇跟蘇清羽站在一起,在旁問道,“路上堵車嗎?怎麽來的這麽慢?”

姜引墨擡眼看她,“我晚了嗎?”

於芷及時出聲,“沒晚沒晚。來的正是時候。”

姜引墨看了圈人,爺爺奶奶有兩個兒子。姜引墨的爸爸姜承明和二叔姜承應。姜承明一家就剩姜引墨自己,姜承應一家都來了,家裏其他很多親屬也都到了。按理說,可以去墓園了。但他們不走是在等,等顧家的人來。

隴城顧家,也就是有匯森集團的顧家,是最負名望的家族。姜家能跟顧家有交集,是因為姜引墨的爺爺跟當年跑出家門的顧老爺顧橋山在港島碼頭一起扛過沙包。後來,兩人創業,互相扶持,逐漸成為摯友。也因如此,顧家也從名望家族,變成有財有權有勢的名門望族。

兩位老人要好了一輩子,兩家交往也很親密。像姜爺爺忌日這件事,顧家一定會派人過來參加。

這也是為什麽每年忌日,姜家該出現的人、不該出現的人湊得很齊的原因。因為都想能趁機跟顧家人搭上話。

本來是祭奠親人的日子,卻成了社交盛宴,也是諷刺。

姜引墨抱著大束的茉莉花,在旁等著。沒一會兒,便有一位親屬上來說話。“墨墨吧?在電視上就看過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姜引墨禮貌道,“您好。”

“是我呀。”女人有些期待的看著她,“你跟廷聿的訂婚宴上,我還來過呢。”

姜引墨辨認了一下,沒等認出來,姜頌薇便在旁邊笑說道,“三表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顧家早就退婚了。廷聿哥都去美國了。”

三表姑臉上僵了下,尷尬笑,“是嗎?這是可惜了……”人也趕緊補充說,“墨墨長這麽好看,肯定能有心儀的婆家的。”

三表姑離開後,姜頌薇說道,“這三表姑可真有意思。可惜啊,你跟顧廷聿的婚約解除後,你跟顧家的婚約也就沒了。”後面這句話的語調中,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

姜引墨淡眼看向她,問,“可惜在哪?”

姜頌薇看著她的臉,不由地笑了下,“好,不可惜。我沒被人退過婚,我又不知道。也不知道誰,退婚了還去美國找顧廷聿。”

姜引墨前兩天推遲一天回國,就是去看了顧廷聿。所以之後才出現了跟黎迎同時出現在紐約機場的新聞。

她長睫翹起,帶了些醲麗,“你這麽關註我?是我粉絲?”

姜頌薇每次都挑釁,但又在姜引墨身上討不到便宜,“你怎麽、”

但她還沒說完,便被旁邊的蘇清羽拉住了,“好了,薇薇。”

正此時,外面突然聽到車的喇叭聲。有人趕緊站起來,往外面走。“是顧總來了嗎?”連一直坐著、正跟人談笑風生的姜承應也站了起來。

姜引墨看了眼正屋內爺爺的照片,老照片上的老人精神矍鑠,面容郎朗。但人死燈滅,二十年過去了,什麽感情都不如切實的利益和資源重要。

顧廷霖走了進來,他稍稍回應了旁人的問候後,身邊的助理跟姜承應說道,“顧總工作很忙,趕緊開始吧。”

“要的、要的。”姜承應應道。

***

天空像一頭陰晴不定的巨獸,時不時低吼一聲,準備醞釀一場風暴,攪動這天地。而此時,一輛漆黑的勞斯萊斯開在東郊青山間的盤山公路上,車浪劈開裹著風沙的前路,一路疾馳。

車後座上,男人一身吊唁的黑色西裝。他輕輕闔著眼,面容俊美鋒銳,頸背挺直,只是下頜處有一道紅色的痕跡,讓整個人添上幾分艷麗的糜色。

“顧總,馬上就到了。”助理池郁提醒道。

男人輕輕睜開眼,瞳色漆黑,氣質疏離冷淡,帶著一種不可僭越的上位者的郁然。

***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往後山墓園走去。

顧廷霖是顧家的旁支。自從十幾年前,長孫一支一直在美國後,顧廷霖才能從旁支裏出來,成了顧家在隴城表面上的主理人。但他實際上只負責一部分,就這一部分的權力,便讓其在整個名流圈排在榜首。

所以顧廷霖能來,姜引墨還是有些奇怪的。因為自顧橋山去世後,顧廷霖從來沒有來過。來的是顧廷聿或者女婿劉思捷。

姜家已經算不上大家族,但祭祖的步驟很繁瑣,一切按著以前姜家還沒沒落時的禮儀規範來。

天氣越來越沈,已經要有落雨的前奏。

姜承應一家向前禮拜後,站起離開。姜頌薇還用手帕輕輕掃了一下眼尾,“奶奶……”

姜奶奶是九年前去世的,她對姜引墨和姜頌薇兩個孫女格外好,姜頌薇能懷念也不算做作。

他們一家人離開後,姜引墨只身站在爺爺奶奶的墓前。

姜引墨纖薄的身子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禮服,濃密的黑發挽起,精致的小臉素白,烏瞳漂亮,破碎而清冷。

一群親屬在後面看著,無人不感慨。

姜家兩個兒子,大兒子姜承明優秀無比,大學教授,藥物所的研究員。回家繼承家業後,也將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條,但正值壯年,便突發腦溢血,早早去世;妻子徐竹煙是大學的同事,大學教授,作家,書法家,一身才華,年紀輕輕罹患肺癌,比丈夫去世的都早。

如今,一個美滿的三口之家就只剩下一個女兒。

老太爺給這個孫女留下過婚約,本以為能跟顧家結姻,也能有所依靠,卻在一年前被退婚。

“多好多漂亮的閨女啊。就是福太薄。”後面有人輕聲說。

“誰說不是啊?全家就剩下這麽一個孤女。”

“你侄子不也到適婚年紀了嗎?”說話的人推推身邊的人,“聽說之前還一直送花。”

“別說了,他不懂事。沒想到是顧二少的未婚妻。”

“現在已經退婚了。”

那人看向前面站著的姜引墨,美則美矣,全家就剩一人,說不定不吉利。

身邊人又說,“老太太把姜家一半多的股份都留給這個孫女。”

人聽著,眼睛亮了一下。這倒是不錯……

雖然姜家沒落,但公司經營的還可以,又有跟顧家的關系……要是能娶到,股份……

——

身邊的助理提醒顧廷霖,“顧總,您要不要上去一起上香。”

顧廷霖知道助理的意思。無論姜引墨和顧廷聿解除婚約的原因是什麽,外面人都會以為是顧家提的。他上去一起祭拜,這麽多人一起看著,也不顯得他們顧家太薄情。

當初,顧姜兩家的婚約,落到他弟弟顧廷聿頭上時,他本來就不同意。姜家逐漸沒落,在隴城都排不上號。而且,一個孤女,父母雙亡,進他們家實在是太高攀了。

但當年他胞弟顧廷聿卻跟失了智似的……

好在這兩年清醒了,解除了婚約。

顧廷霖正往前邁步,便聽到人群中有人叫了句,“顧總。”

他循聲看去,發現那人叫的不是他。

幾步外,保鏢們一字排開。墓園落起了雨,一個由保鏢撐著黑傘的高大男人走了過來。男人身著黑色嚴謹的西裝,領口露出白襯衣邊,胸背寬闊,身材挺拔而修長。他從人群中路過,徑直走向墓前站著的少女。

連奶奶都去世九年了,姜引墨沒有很多悲傷。她只是多看了些老照片上的人,連天空落起雨都沒太察覺。直到一把黑傘撐在頭頂。

姜引墨擡眼去看,神色微怔,長睫不自覺地眨了下。眼前人臉龐冷白,薄唇嫣紅,昳麗到妖孽的臉,肆意又奢靡。而無可挑剔的眉眼正盯看著她。

男人一身清冽,身後的吊唁賓客身影在雨幕中變虛,時間靜的像老電影的慢放鏡頭。

他的語調舒緩,聲音溫和繾綣。但姜引墨卻感覺這近在咫尺的聲音,卻悠遠的像從回憶中出來。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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